毕夏普的那位老同学现在是一位历史学者，任职于卡利茨姆的政府机关。在我以天价买下薇薇后，毕夏普马上想到应该找人询问有关暗精灵的知识，而不是像苏辛格那样教训我。
从这件事，就能看出毕夏普对待朋友的方式。毫不夸张地说，如果某天我犯了法，被王国通缉，毕夏普肯定会帮我策划出逃路线，绝不会劝我自首。
我不评价毕夏普的做法是否正确，至少他能帮助我解决眼下的问题。
“我的同学给我讲了些暗精灵的历史，都记在这本笔记上。这里还有两本关于人类与精灵族外交历史的书，你也看看吧。”
“毕夏普，谢谢你。”
“别谢我，我也不希望看到你身后成天跟着一个不明来历的褐色家伙。”
打开笔记本，上面的记叙比较凌乱，箭头和方框很多。可能是当初边听边记太着急，后来又自己做了标注。
暗精灵的起源要追溯到280年前，因为人类关于暗精灵最早的目击记录就是在280多年前，暗精灵的实际出现时间应该更早。精灵方给出的时间是319年前，于领地西部区域发现棕色皮肤、红色眼睛的类似精灵生物。
300年前的暗精灵生活方式更原始，甚至还将打猎作为一种食物来源，根本无法与同时期的人类和精灵相比，就连兽人当时都建成了大都市。
矛盾是从精灵们发现这些同族的褐色生物的那一刻就埋下的。
与人类不同，精灵们相信神灵，他们信仰一个叫“自然之母”的神，并坚信自己的土地、广袤的森林、潺潺的溪水都是自然之母赐予他们的财富。包括每一位精灵，都是自然之母创造的无暇又纯洁的生命。
于是暗精灵褐色的皮肤就成了原罪，他们被认为是亵渎神灵的污秽之物。
顺便一提，人类现在普遍不信神，是因为当初萨里森家族就是纯粹的无神论者，国父德克廉恰好又证明了自己身为人类，不需要神也能成就大业。
用“驱逐”来形容当年精灵的所作所为是非常不恰当的，用“赶尽杀绝”更合适一点。依仗天生的魔法优势，精灵开始对领地内所有的暗精灵展开屠杀，无论男女老幼。暗精灵全力抵抗，结果无异于以卵击石。
精灵们渐渐发现大量屠杀产生的尸体过多，难以处理，就很聪明地开始把暗精灵以低廉的价格卖给人类作为奴隶。最初人类还很乐于接受这些奴隶，但问题很快就暴露出来。
首先是男性暗精灵太少，因为都战死了，女性暗精灵无法胜任挖矿或者伐木这种重体力劳动。顶多能干点农活。
而且暗精灵继承了精灵的最大缺陷——对寒冷气候的适应性极差。
“毕夏普，这里说精灵怕冷，他们到底有多怕冷呢？”
“我不太清楚，但当年三族大战时期，冻死在冰原上的精灵不计其数。”
“他们为啥不穿上保暖御寒的衣物呢？”
“很简单，因为全世界的棉花产区都在我们人类的地盘。毛皮制品也几乎都靠我们和兽人，精灵只有丝织品。一旦战争爆发，冬天精灵就只能蜷缩在他们的暖树林里。”
“也就是说，精灵实际上很依赖暖树。”
“嗯，也不尽然，精灵领地的气候本来就比较温和。暖树应该是精灵扩张领土时用来改造气候的一种植物。”
毕夏普的解释听起来很合理，我开始担心冬天应该如何给保护薇薇不受寒冷侵袭了。
由于无法抵抗寒冷，被卖给人类的暗精灵很难活着熬过冬天。这是情理之中的，如果给暗精灵提供条件不错的居住环境，再给每人都配发一套御寒的棉衣棉鞋，那可是笔不小的开销。另外还要伺候他们吃喝拉撒，稍有技术含量的工作还得先教他们。
暗精灵的工作效率本来就不如人类，再带上脚镣，更差劲。
不戴脚镣，又怕他们逃跑，引起民众骚动。
语言还不通，交流起来相当困难。
诸多缺点让人们放弃将暗精灵作为替代劳动力使用，于是在人类社会中，残存的暗精灵再一次被卖掉，价格一降再降。
最后各大庄园瓜分了暗精灵奴隶资源，在庄园里，暗精灵终于找到了勉强可以胜任的工作。比如种种菜，摘摘葡萄啥的。年轻一点，长相顺眼的暗精灵会被挑选为女仆，接受严格的礼仪教育，做些相对更轻松的工作。
但无论暗精灵女人长得多漂亮，都不会被人看上。因为暗精灵是奴隶，是等同于牲口的个人财产。一个人如果爱上了自家猪圈里养的猪，传出去就毁了名声，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。
“现在的暗精灵奴隶几乎都是女性，她们早已接受了人类的地位观念和文化，没有人选择逃跑或反抗。作为奴隶，生活条件虽然很差，但至少还能活下去......”
这段被框起来的文字不是毕夏普的笔迹，应该是他那位同学写的。看到这儿，我很希望自己会对薇薇曾经的遭遇，暗精灵种族的历史感到揪心，可我的脸上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。
为什么...为什么我没感受到悲哀，也没对精灵的残忍屠杀感到愤怒呢？
四年超市，四年的麻木生活，我好像已经失去了作为一个正常人应有的情感。
见到一个漂亮姑娘，我想的不是怎么和她打招呼，怎么和她交流......
我最先想到的是“她想买什么？”“她会不会给她的男朋友买烟？”“她如果买了包卫生巾，我要不要用黑色塑料袋装起来？”
用手捂住脸，我苦笑着，嘲笑着自己的自私。
“威格尔，你怎么了？”
“没什么，没什么，只是觉得自己很......很无情......”
真的，我的确很无情，很自私，甚至不像个有血有肉的人。
摸着良心自问，我买薇薇到底是为了什么？真正的初衷是什么？
可怜她？呵呵，我可怜她，谁他妈可怜我？
爱上她了？理智一点，你是爱她，还是出于生理本能地想上一个暗精灵美女？
需要一个真正的亲人？你还真好意思说。
......
看看自己那张丑恶的嘴脸啊，陈卫国！
我买薇薇不是爱她，也不是希望她能成为我的至亲，我是在养一条永远忠于自己，绝不会背叛自己的狗！这才是我真正的目的！
我因为害怕金佰莉、苏辛格可能抛弃我，害怕毕夏普、丹斯可能离开我，才会寄希望于绝对忠诚的暗精灵奴隶！
把薇薇当成一条看门狗的我，与那些奴役暗精灵的人类有区别吗？
甚至在得知暗精灵在人类社会中永无翻身的可能性之后，我还如释重负地安心了。
“陈卫国，你的心怎么就这么狠呢？”
用拳头一下下地捶在胸口，卡劳被我的样子吓到了，赶忙拉住我的胳膊。
“卡劳，今天我有点不舒服，先回去了，抱歉。”
“啊，没事，你快回去吧。”
“毕夏普，这些书我能拿回去看吗？”
“可以可以，书你就先看着，等要还给他的时候我再通知你。”
“谢谢了。”
又是一整天都没吃饭，看完毕夏普的笔记本花了我五个小时，现在已经是下午4点。把车从卫戍军的马厩里推出来时，那三个皮草商人还在城门外干着急。
骑着电动车飞驰在土路上，心情非常复杂，我想赶快见到薇薇，却又不敢见到薇薇。
把钥匙**卷帘门的锁眼里之前，我承认我犹豫了，但只犹豫了1秒。有些事，早晚都要面对，逃避只是浪费时间。
“哗啦啦啦。”
金属扣板被弹簧复位的拉力拽上去，隔着玻璃门，我看见了正跪在瓷砖地上的薇薇。
“怎么了？啊？”
心突突地跳，我生怕不祥的预感变成现实，幸好，一股浓郁的陈醋酸味在我推开门之后就扑鼻而来。
原来是把陈醋瓶子打碎了。
“主人...万分抱歉，我把玻璃瓶打碎了。请...请您惩罚我。”
又听到了薇薇那好像受了八辈子欺负的柔弱女声，我的心再狠，也该抽痛几下了。
“薇薇，站起来......”
“对不起，对不起，我知道错了，请、请主人原谅......”
“不许在我的店里随便下跪。”
边说着，我俯下身子捏住薇薇的腰，把她抱了起来。没错，我是用捏，而不是搂，因为薇薇太瘦了，好像一张随时会被风卷走的订货单......
薇薇站立不稳，重心倾向我，随后又试图挣脱我的怀抱。
“别乱动。”
暗精灵的长发是那种淡淡的奶黄色，很软，传说中的香味倒是闻不出，因为陈醋味太重了。薇薇细长的耳朵正好戳在我的额头上。
“没伤到手指吧？”
“没有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“主人......”
“能不叫我主人吗？叫我威格尔或者老板？”
我希望通过改变称呼的方式，把自己和那些欺压暗精灵奴隶主们区分开，可薇薇无法改变自己的观念，她一定要称我为主人。
“你的主人，是个很自私的商人，是为了自己能更好地活下去，就可以不择手段的人。你愿意接受这种主人吗？”
“主人就是主人，薇薇的主人只有您一个。”
“是吗......那如果有一天，我不想要你了，再把你卖掉，你也无所谓吗？”
“只要是主人您想的，我一定会服从。”
“嗯，所以请让我对你好一点，更好一点吧......好到你永远都不想离开我。”
哈，明知“永远”“一生一世”这种字眼是最不切实际的，可我偏偏说了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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